文/李丹 陈玉琪

又一款猫粮被爆出疑似翻车。

4月13日下午，#近百只猫咪疑似因食用某品牌猫粮后死亡#话题登顶微博热搜第一。爆料视频显示，超过80只小猫在出现食欲不振等症状后离世，而去世猫咪的共性之一在于，都曾食用过信元发育宝“饕餮成猫粮”系列。

事实上，在事件发酵以前，4月10日凌晨2点，信元动物药品有限公司（以下简称“信元动药”）曾发布过一篇关于“饕餮成猫粮”事件的致歉声明。声明中，信元方面表示，公司正在积极收集关联产品，送至具有资质的第三方检测机构进行检测。再之后，公司方面又接连发布两版诊疗方案，以及第一阶段处理方案沟通函。

但受害者轩仔告诉笔者，官方致歉声明更像是公司迫于无奈的举措，早在4月2日，已经聚集有18个受害猫主人的维权群就联系上了信元方面销售人员，要求公司立刻通知所有购买过1月8日及后续批次“饕餮”系列的顾客，建议其尽早停喂猫粮，并带猫进行全面体检。但公司方面一拖再拖。

此外，轩仔还表示，信元在诊疗方案中存在模糊字眼嫌疑，如方案中写的饲喂情况里提到了“1～3个月不等”，这与大多数受害者反映的8天到一个月不一致，“这种模糊的措辞会影响猫主人的判断，以及对猫咪的及时救治”。

事实上，这不是国产猫粮第一次陷入舆论风波，国产宠物粮曾一度被打上“毒粮”标签。2018年之后，在养猫人群激增、中美贸易摩擦、疫情等多重因素的影响下，国产猫粮开始全面快消品化，也逐渐挤入中高端市场。

此次信元发育宝事件，将会对国产猫粮发展造成何种影响？猫粮为何会出现批次问题？频受质疑的国产宠物粮还能吃吗？

宠物主在社交平台上发声（图源：宠物主小红书账号）

“喂了不到三周，怎么猫就把命都吃没了呢？”

4月10日凌晨2点，信元动药首次对事件发表致歉声明，表示已下架相关产品，并积极收集产品并送至第三方检测机构进行检测。

4月10日，信元动药首次发表致歉声明。（图源：信元发育宝）

但已经失去一只猫咪的轩仔觉得，比起事态发展，这份声明来得有些晚。

3月16日下午，轩仔发现自家猫海莉躺在地毯上一动不动，四肢无力且大口喘气，随即将其送往医院。轩仔记得，当时同一家宠物医院已经收治了3只与海莉症状类似的猫，除了病症类似，所有猫主人都声称近期在饲喂信元发育宝。

随后，医生催促轩仔，赶紧回家把另外两只猫也观察起来，说“一旦一只猫已经有表症了，剩下的猫是逃不掉的”。

第二天，轩仔的另外两只猫开始发病。“这种病非常急性，没给主人太多时间反应。”所幸，轩仔的另外两只猫最终救了回来，但海莉没能活着离开宠物医院。

海莉去世后，轩仔开始频繁上网，既寄希望于找到“同类”，也想给海莉的死亡找到答案。“当时就在想是不是巧合，或者是我自己猫粮存储出了问题。”

3月29日，朋友在抖音刷到一条视频。视频里，拍摄者家的猫和海莉的情况如出一辙。而这种相似，更细至饲喂猫粮的品牌、系列名，以及生产批次。“找到组织了”，同一天，轩仔联系到视频发布者，然后被加进维权群。

轩仔进群的时候，群里已经有17个人，都是已经失去猫咪的家长。截至4月12日下午，已经有132个家庭的269只猫咪出现不同程度的症状，其中死亡猫咪有107只。

受害者统计的相关信息（受访者供图）

在4月1日进群的周小姐有着相似的经历。3月底，她发现家里的橘猫一七走路一瘸一拐的，后腿像扭伤了一样，另一只猫咪三三则是精神萎靡，总是在一个地方侧躺着。三三平时不太亲人，但那天不管周小姐怎么摸、怎么抱，猫咪都没有反抗。

周小姐意识到，猫咪可能出问题了。她连夜把三三带到宠物医院，检查结果显示，猫咪的ALT（谷丙转氨酶，肝功能指标之一）数值在1000以上，而正常参考值为20～100，血糖、血钾也远超正常值。

医生初步诊断是食物中毒引起的肝脏受损，并且给三三下了病危通知书，需要留院观察。

住院第二天，三三开始张口大喘气，只有尾巴能轻轻地动一下，到了晚上，猫咪呼吸越来越急促，瞳孔开始放大，医生注射了三针肾上腺素、抢救了20分钟，也没能抢救回来。

从发病到死亡仅有2天，周小姐就失去了三三。另一只猫咪在上了3次呼吸机、抽了4管心脏积水、住院12天后，总算挺过一关，但目前还没有办法正常走路，也瘦成了皮包骨。

与相同情况的受害者取得联系以后，周小姐发现大家有着相似的喂养经历，猫咪有着近乎相同的症状和体检指标。她觉得不能理解，大家喂养这款猫粮的时间都不长，最短的仅有8天，自己只喂了不到3周，怎么会把命都吃没了呢？

从18人到132人，在这个名为“发育宝饕餮厂家沟通”的受害者群里，大家一边描述自家猫的情况，一边积极发声，希望品牌方给说法，也希望能让更多喂食同一品牌猫粮的人有所警醒。

4月11日~12日，信元发育宝连发两版诊疗方案，表示“会承担起责任并积极协助治疗，对消费者的相关诊疗给予全力支持”。

笔者联系了信元动药售后客服，对方表示，目前公司还在排查问题，同时协助反馈猫咪问题的主人，联系主治医生协助治疗，并且也愿意承担接手后的治疗费用。具体原因需要等月底的检测报告出来，如果检测指向粮食问题，公司会承担治疗的费用（含死亡的猫咪）。

国产“毒粮”？

“一款粮食不论进口国产，不论有没有营养，总不至于把命吃没，但是这次我也确实对国产猫粮的品控失望了。”周小姐说。

事实上，这不是国产猫粮第一次遭到质疑。

2021年2月，《消费者报道》向第三方检测机构送检了14款国内外全价成猫猫粮，测试其营养和安全性能。在国产猫粮中，珍宝的营养值低于其产品承诺值与猫粮国家标准的最低要求，信元发育宝菌落总数超出国家标准的7.7倍。

信元官方发声的第二天，在宠物食品生产行业从业二十年之久的林辰告诉笔者，尽管作为竞争对手，但他希望事件能妥善处理，“中国的宠物市场，花了十年的时间走了老外几十年的路，其实发展得挺快的。市场在发展过程中得给这些从业者留点犯错的空间，不能一下子都拍死。如果都拍死，大量进口品牌涌入，国产粮再想去抢占市场是很难的。”

提及国产猫粮，舆论似乎呈两极分化态势。曾经，国产宠物粮长时间被标记为“毒粮”，近些年，又大有撕掉标签，迅猛崛起之势。

长期从事宠物食品检测、研发工作的葡萄回忆，早年间，由于皇家、伟嘉等进口品牌占据了商超、宠物医院等渠道优势，挤压了国产粮在中高端领域的市场空间，国产品牌只能从低端产品入手。

为了降低成本，国产宠物粮使用了大量玉米、豆粕、麸皮甚至花生壳等廉价原料，不仅无法满足猫犬长时间的营养需求，还可能因为原料发霉导致宠物急性中毒。因此国产宠物粮才有了“毒粮”的标签。

葡萄表示，在宠物粮的生产过程中，最容易出问题的是原料环节，比如原料含有沙门氏菌、黄曲霉毒素等，这些毒素通常难以被高温分解。“宠物食品出现问题基本上都是按批次来算的，就是因为对产品质量把控不严格，平时管理松散，供货商在某个批次提供了不好的原料。”

目前，国产粮主要采用代工生产模式。“有些品牌甚至不太清楚代工厂用的是什么原料。”葡萄举例，一些代工厂会以带骨鸡肉粉代替纯肉鸡肉粉，二者成本差异极大。

国产宠物粮“野蛮生长”

业内人士表示，在2015～2018年左右，随着养宠人群激增，国产宠物粮开始了全面快消品化，品质、品控有了较大改进，中高端国产宠物粮开始出现，价格也直逼进口品牌。再加上中美贸易摩擦、疫情等因素放大了进口宠物粮供货不稳定的问题，消费者对国产宠物粮的接受程度有所提升。

“国产猫粮用几年的时间就完成了欧美国家几十年做起来的增速。”林辰表示。

图源：艾瑞咨询《2021年中国宠物食品行业研究报告》

然而，国产粮体量大但品质不稳的问题，一次次被摆上台面。

据宠物粮测评自媒体、大喆传媒相关负责人许康介绍，相比于进口粮，国产粮的差距首先在于对原料的把关。在北美等进口粮主要的来源国，不少猫粮生产企业都做到了原料自产，或者起码对原料有强监管。但对目前绝大多数国产粮品牌而言，原料品质把关是代工厂的事，品牌方的注意力被营销推广所累，“甚者某些已经资本化的高端宠物食品，其营销费用每年成倍数增长”。

另一方面，许康介绍，进口品牌的新产品通常需要经历长达1～2年的研发与喂养实验，来证实犬猫食用后的效果，包括泪痕、毛发、骨骼情况等。然而，“国产粮基本上可以说没有研发周期，顶多做一下适口性与耐口性实验，看猫狗爱不爱吃”。

换言之，本该由企业承担的试错成本被推给了市场，且品牌对口味的过分追求模糊了本该被重视的食品健康问题。

此外，笔者在社交媒体平台看到，网友们对国产粮的负面评价还包括原料虚标、用植物蛋白替代动物蛋白、信息不透明等。一方面，这些负面评价反映出品牌方和消费者之间单向不透明的现状，以及由此产生的不信任。另一方面，负面评价又指向一个问题：国内对于宠物食品的监管还不尽完善。

许康认为，我国宠物食品缺乏推优的指导和标准。以美国为例，美国饲料管理协会（AFFCO）制定了详细的宠物食品营养方案，规定了各类营养素的最低水平，这一方案已经成为宠物食品厂商的指导标准。在欧洲，也有宠物食品工业协会FEDIAF负责类似的工作。

在许康看来，现在很多中高端的国产宠物食品需要声称自己符合美国AFFCO的标准，才能证明产品优质，这是非常遗憾的。

“这个行业的犯错成本还比较低。”许康指出，要论证宠物粮与宠物生病存在因果关系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，就算论证成功了，目前的处罚力度和企业的销量、利益相比也微不足道。此前出现的宠物粮召回、赔偿事件，只是品牌迫于舆论做出的举动。“说白了是公关层面的事情，不是法律法规层面的事情。”

为进一步规范宠物食品市场发展，农业农村部曾在2018年发布了包括《宠物饲料管理办法》《宠物饲料生产企业许可条件》等6个相关规范性文件。2020年，《宠物饲料标签规定》正式执行，这一规定规范了原料、配料、添加剂的说明和含量，提出美毛、去泪痕等功能性描述需具备证明材料，问题猫粮需要停止生产销售并主动召回。

“宇宙的尽头是自制”？

国产宠物粮饱受质疑，让不少宠主把目光投向进口品牌。然而，进口猫粮也并非全无问题。

与犬主相比，猫主人更偏爱国外品牌主粮（图片来源：《2021中国宠物行业白皮书》）

据葡萄介绍，由于猫粮进口需要考虑跨洋运输成本，外贸代理商或多或少扮演着“筛子”的角色，把明显品质不佳的进口粮筛掉。

而经过过滤，成功进入中国市场的进口粮，也频频翻车。轩仔回忆，自家猫最初喂饲的是原产于加拿大的一款猫粮。2021年初，该品牌被爆出导致部分猫咪呕吐、便血，甚至死亡，轩仔赶紧换了另一个进口粮，之后，刚换的粮被爆翻车，再之后就是信元发育宝。

“宇宙的尽头是自制。”国产宠物粮被贴上“有毒”的标签，进口品牌又频频翻车，有网友不禁如是感慨。

对不少未曾养过猫的人来说，饲喂猫粮这一举动，有时难以理解。林辰解释，对当前的宠物主而言，猫已经从早期的工具属性变成了朋友，甚至是家人。此外，考虑到猫属于纯肉食动物，消化系统比人类更短，专用的猫粮饲喂更合理，其中的盐分、微量元素等更贴近猫的身体情况。

频出的猫粮翻车事件，某种程度上也在提醒宠物主，选择猫粮不能仅凭推荐，起码要掌握基本的认知。轩仔就曾向笔者提及，自己选购猫粮主要靠问同事，或者翻测评表。

葡萄建议，宠主需要自己学会看宠物粮的原料表和营养成分的保证值，大致判断产品的原料水平。

他介绍，一般来说，宠物粮有三项指标比较重要，一是产品包装上的营养承诺值，比如粗蛋白、粗脂肪、粗灰分等；二是一些关键的营养项目，比如维生素A、维生素D3等；三是一些高风险的卫生项目，比如黄曲霉毒素等。

许康认为，要建立消费者对于国产粮的信心，企业要做完整的产品生命链路，从配方研发、到原料监管、生产监管，再到成品的检测，都要让用户放心。“不能光在产品的基本数据、价格上面去赶超欧美。”

（应受访者要求，轩仔、葡萄、林辰为化名）

（编辑：荀诗林 校对：张国刚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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